【索释】十年无桥
现代paro。当年播出的时候写的,剧同人,老物件。那会儿有人帮忙搬运到lof,后来我搜不到了,可能是删了。首发那里也无了,在这里再贴一遍。2021再看仍然是对这篇最满意,不修改累赘和稚嫩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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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为什么没去学校,你去哪儿了?】
他在门口磨蹭了半天,直到楼道里饭菜的香气散尽,蚊子照着他的小腿叮咬不休,才有勇气掏出钥匙开门。
质问声音不大,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怒气,他听得一个哆嗦立刻没了昨天目睹那一幕后一直持续到今天的让他愤懑昂扬一往无前地逃学的怒气。他站在原地没动,无意识地搓着手指。
【不想去。】
不想再去那种充满了可笑无聊的人的地方。势利市侩的老师,鞋袜脏臭的痴迷于黄色录像的男生和八卦鸡婆的看垃圾小说的女生。
窗外万家灯火绵延。客厅里没有开灯,家具面目不清,这间屋子看起来人气寥寥。他用眼角看到哥哥坐在沙发上,哥哥看起来很累,不堪重负地把全身重量交付给沙发一样。他的声音也透着喑哑。他知道他找了他一整天。
【那你为什么回来这么晚?家也不想回了?】
这可真是个严厉的控诉。他想。他不可能不回这里的,是因为除此之外别无去处吗?
不,不是。
樱空释沉默不语。
【没去学校,你去哪儿了?】
【和你无关。】
这是气话,樱空释出口就后悔了,但话已落地。他有些张惶地偏头偷看了看哥哥,不出意料地从他被暮色滤过模糊的面容里读出伤心与失望。
【电话里,你的班主任说,你和游手好闲的几个校外青年有来往。】
那个可恶的男人!樱空释咬了咬牙。
【我没和他们来往。】
他听到一声叹息像一片羽毛一样轻飘飘地落到地板上。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学校,向老师道歉。】
一天没吃饭,他躺在床上饿得心慌。他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哥哥也没吃,不然不会没他的份儿的。他的哥哥就是这样的,无论做什么都不会丢下他,忘记他的。除了……
那个叫“梨落”的女人出现。
伤处的肿痛越发火辣,樱空释捂住了右手腕,抿紧嘴角,眼中一团悒色。
他转学到这个学校后不久就莫名其妙地受到了一些女孩的“青睐”,那些女孩红着脸塞给他礼物然后转身就跑的行为让他厌烦。
【你好烦。】
高一年级教学楼走廊里围观群众人头攒动,樱空释盯着女孩顶风作案画了妆的脸说。至于女孩手里捧着的想想都腻得胃痛的蛋糕连一个正眼都欠奉。
人群一阵哄笑,有人发出嘘声。大家都知道这女孩是转学生“迷妹”中纠缠最执着的一位。
女孩好像被这种待遇气得呆住,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然后转身哭着跑了。
很久之前的他并不讨厌甜食,他甚至对糖有瘾。哥哥最爱背着爸爸妈妈给他买糖果,没有孩子能拒绝得了来自于亲人手中的糖果。
樱空释一脸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茫然继续往画室里走,他有一幅作品即将完成,画的是最熟悉的人,名字却叫《莲花》。
下午,走过一个拐弯处的时候,他被人一脚踹在了背上,膝盖重重磕跪在凹凸不平的地上。
他感觉口渴,撑床起身的时候忘了手伤,一瞬间毫无情面的剧痛让他差点呻吟出声。他抱着手倒在床上把头埋在枕头里蜷缩起来呼吸颤抖而粗重,过了很久才缓过来。
试着活动了下手腕,还好,没有骨折。他想。
【就是你这小子当众羞辱我妹妹?】
一伙人中比樱空释高出一头多留着莫西干头的男孩子,一把拽住他的领口把他从地上捞起来按在墙上。
衣服上沾了沙土的少年没有任何害怕求饶的神色,莫西干头觉得他投向自己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智障。明明势单力薄只有挨打的份儿,他的目光依旧平淡,甚至带着些许骄矜和不屑。莫西干头眯着眼睛,屈膝大力地顶向樱空释的腹部。
被殴打,辱骂的过程中,少年始终不发一言。
【哟,还挺硬气。】
【教训他!】
【不把他打趴下,他不知道这一带是谁是老大。】
又一个头发染成不知道什么颜色的男孩按灭了手中的烟,让制住樱空释的莫西干头箍住他的手臂固定在墙上露出手腕。
少年很瘦,身量尚未长成,手腕白皙纤细,骨肉匀称,很是悦目。
【听说,你会画画?】
被虐待的少年勾唇,语气仍是一派懒开尊口。
【有种砍掉啊。】
【妈的。】
少年的手腕猝然被毫无阻力地猛踩一下。两下。
那伙人没有打他的脸,说什么让他好好留着继续勾引其他无知少女。拿走了他钱包里仅有的几张零钱然后扬长而去。他们走后,樱空释靠着墙坐在地上,努力了很久才站起来。他捡起钱包,仔细地检查夹层里的合照,发现照片完好无损,才轻舒一口气,背起包慢慢回去了。
庆幸哥今天回来晚了。他把自己收拾干净后一直坐在窗前望着楼下静静等待。过去了三只猫四条狗,很多个人之后,他才看到他的哥哥。他那穿着最普通的衣服也永远卓尔不群的哥哥。以及……挽着哥哥手臂的那个笑容嫣然的女孩子。他们临别时像世间所有情侣那样不舍地久久相拥。
樱空释捂着手腕在黑暗中龇牙咧嘴。好疼,怎么一直都不带消停的。家里没有可供缓解疼痛的药物,他辗转一夜难以入睡。
他躲进自己房间里后听着哥哥问他是否吃饭,他委屈地大声回答并拒绝开门之后鼻酸得像是灌进了柠檬汁。
白天他没去学校但也没有走远,就在家的附近游荡来去,累了就坐在公园里的石椅上发呆逗逗流浪猫。其实他并没有生哥哥的气,他也没有资格生气。那个叫梨落的女孩,很漂亮。他对除了母亲以外的女性的感觉也只会用“很漂亮”或“很一般”来描述了。
他的哥哥会有女朋友,会有妻子,会有孩子,这些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啊。自己总不能赖着他拖累他一辈子。哥哥实在太累了,他为了自己付出和牺牲了那么多,太累了,以后应该有更多的人爱他,保护他,至于自己……没有想到自己该怎么样,他就睡着了。一天一夜没有合眼的忍受伤痛的少年,体力已经濒临枯竭。
樱空释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世界是一望无际的白色荒原,远处雪山绵延起伏,巨大的冰川像刀戟一样劈向天空。雪大得近乎华丽妖异,送葬的纸花一般团团落下。没有太阳,不辨昼夜。
他不觉得冷,他所处的城池青灰色的巨大砖石上也没有一丝积雪。隔着雪幕看到城墙尽头有人静静站在那里。他知道那是谁。他沿着残颓的城墙前行,看清站在遮天大雪那头的人。他拥有卡索的面容,又仿佛不是卡索。眉目如旧又更加高贵凛然。他沿着肩头倾泻的头发白得透明。他简直就是以冰雪塑成,明月为冠,星辰为饰的无俦神明。
樱空释欣喜地呼唤。他上前握住卡索的手臂,一串火焰瞬间从他手中窜向卡索,红色火焰轻快地吞没了他们。卡索轻轻抱住他,一跃从城墙最高处坠落。继而整座城池都燃烧起来。火光烛天。片片灰烬被风剪送向天空,与洁白的雪花纠缠无休。
醒来时晨光熹微,微有雨声,静寂像玻璃一样罩房子的上空。刚刚苏醒的少年内心止不住的失落,惘然若失的感觉萦绕不去。伤处疼痛减轻,手腕已可以慢慢活动。他打开房门,意外地发现哥哥已经起床。
厨房里传出稀薄的吐司香味。哥哥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因为清瘦而更显挺拔。卡索发现愣在那里的弟弟,虽然仍是板着脸,但砂糖般的温柔却不自觉地从眼神中流淌出来。
【醒了?今天要早点吃饭,因为我要陪你去学校后还要上班。】
【哥,今天是周末。】
弟弟一脸无辜。
卡索闻言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找出手机确认。随后他扶着额头,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
【别告诉我你昨天是故意不告诉我的……我真是,被你气糊涂了……】
他已经头晕目眩到无法忍受。青年徒劳地想抓住什么支撑身体但还是不受控制地委顿下去。樱空释早觉出不对,上前把他牢牢抱在怀里。
哥哥的手冰凉,额头却滚烫。樱空释忍了两天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十年前。脸色惨白如纸的少年浑浑噩噩的从公墓步出,好像随时可能摔倒似的。但他没有摔倒,他固执地一步一步走向浑浊的夕阳,走回数公里以外的破碎的家。
他今年十七岁,即将参加高考,刚刚失去双亲。花开颓靡,飞鸟成行,入目皆成凄凉。
终于捱到家门口,但是双手颤抖到无法把钥匙插入锁孔,少年蹲下来把头埋进双腿,用尽全身力量才将即将出口的嚎啕憋进胸腔里。
有人从里面轻轻推开门,然后属于孩童的温软清新的怀抱轻柔地降落下来。
爸爸妈妈死了。
【他们走了,他们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哥哥,我还有你,你还有我。】
哥哥烧到有些神智迷离,偶尔投向他的目光也是无限疲惫伤感。樱空释涕泪交加顾不上擦哆哆嗦嗦地给哥哥喂了一点饭之后去找退烧药。他到现在才知道自己做了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混账的事,卡索昨天就是拖着这样一副身体寻找了故意避而不见的他一天。
十年前的深夜,六岁的他被噩梦惊醒一身冷汗。心有所感的他慌乱地冲向客厅,发现哥哥划着了火柴,地上有一堆纸片。
那是通知书!他要烧掉录取通知书!樱空释脑海里的一个声音尖叫着。可是脚底却像生根了一样不能动弹。
【你不用过来抢走,这已经是废纸了。】
哥哥从不用这么冷漠的语气说话,他的哥哥一直都是和煦的,润泽的,如沐春风的。今夜的他除外,今夜的他是刺猬,是远走他乡的候鸟,是穿行荒原的孤狼。今夜的他注定独自皈依黑夜。
【哥哥。】六岁的早慧孩童明白哥哥这般举动的因果。他蹲在火光旁,依偎在哥哥身边小声地啜泣起来。
【释。】哥哥抚摸他的头发。
【这并不是全部,我们两个要好好的活下去。】
天地曾不能以一瞬,光阴只是渡船。
【我错了。我会去好好上学,好好画画。】
我会做你喜欢的事情,做一个好孩子。我只剩下你了,我只想待在你身边,和你在一起。
如果可以,我好想和你永远地在一起。然后门隔流水,十年无桥。世界怎么样我都无所谓,只要和哥哥在一起就好了,只要有你就好了。
涸辙之鲋,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你不知道我早已无法离开你。我宁可死。只是你会重新有一个家,我会放你自由。
吃过药,卡索昏沉睡去。樱空释想更换他额头上的毛巾,拿开的一瞬间他屏住了呼吸。
他凝视他的睡颜目不转睛表情近乎陶醉和痴迷,充满了憧憬和希冀。仿佛有某件很渴望的事又不敢,他犹豫了很久,才尝试着亲了下哥哥的眉毛。发现他确实已经睡熟后,才颤抖着捧住他的脸庞,低头吻了他干枯苍白的嘴唇。他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心中悲伤如碎。
他像是长久地溯游在水边的旅人,而月迷津渡,渐失归途。他知道他在这个世界最爱的人也将走失在时间的洪荒里踪迹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