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释】风中的诗篇(原著向 短篇完结 be)

有原创人物视角。




最后的战役中,天纵英才的冰王卡索担下大任率军击溃暴虐火族,一举决胜,维稳三界。因此他被称为神界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圣主,直与远古时代冰族开国君主相比拟。泽披四海,功曜九霄。

世道更易,凡界已不再对冰与火的神界一无所知。坊间流传着冰王这样一位当世传奇的种种传闻逸事,这得益于吟游诗人热衷撰写有关卡索以及其他刃雪城王族的事迹,赞美诗祝诵诗史诗等作品也纷纷问世不胜枚举。冰族题材走红一时蔚然成风。

而淙淙,就是凡世一个最普通的游吟诗人。作为诗人,最大的愿望肯定就是写出一部能够流传百世的史诗作品。然而淙淙除了写一些公式化的颂词糊口之外别的作品总是透着那么一股子蹩脚。按照她的说法,伟大作品的问世总是需要那么一点机缘,所以她的史诗大作还迟迟不见动笔。

但她没想到的是“机缘”来得这么快,快得好像她咬着笔杆做了个白日梦。

 

创作者一定要保持旺盛的好奇心,秉持这个态度,淙淙溜往村子的西南角去看看打渔归来的赵大叔口中的“湖边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远远地看到白色身影倚坐在幽绿湖边一棵冠盖如云的老榕树下,湖面蝴蝶也飞,燕子也过,他却茕茕伶仃似被四季遗忘的残雪。

是位老人家?肯定世外高人!淙淙试探着缓缓靠近,近到聋子也能听到脚步声的位置,发现树下人仍是望着水面一动不动,于是胆子大起来,两步绕道他的面前。

白衣白发的来访者还很年轻,他有些不胜疲倦地抬起眼睫。四目相对。

【……】

【你你你你你,你是冰王的弟弟!是吧是吧。我记得你的名字,叫樱释空还是释樱空来着……】

【……樱空释。】

这好像就有点尴尬了……淙淙讪讪地盘坐在他的樱空释的对面,不过脸皮够厚热情丝毫不减。这可是只在书中出现的角色,全民偶像一样的存在,纯到不能再纯的神界王室——冰王卡索唯一的兄弟欸。

【你怎么会来凡界的,还是一个偏僻小山村?】

【你认得我?】樱空释稍稍睁大好像盛了清澈湖水一样的的眼眸有些惊讶。

【当然拉,赵大叔不识字我还能没见过吗?书斋里排放有关你的作品的木柜就用了半间屋子的地面,就那我的同伴还经常哭诉有些书目还一直借阅不到……你真的是和书上描写的一样。】

“好看”二字淙淙硬忍着没说出来,而樱空释的表情茫然很明显是听得似懂非懂。

【我只是,路过此地……有些累了。】他缓缓地说,语气中带着与这个世界间隔雪下三尺的清冷疏离。

该怎么才能让这尊大神给自己透漏点王室秘辛八卦猛料呢,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怎容错过?淙淙只一边一脸痴汉一边在心里快速盘算着,谁知盘算了半天也没结果,一贯的伶牙俐齿居然失灵了。没办法,她只好磕磕巴巴地问。

【你哥哥还好吧…额…我是说…我们凡人都蛮感谢冰王的……】

【哥哥……】樱空释的表情微微一变,竟然流出几分和他的身份不相适宜的憔悴黯然。【他这会儿,应该还在婚礼上吧。】

【婚礼?冰王真的娶了凡人女子梨落?】

【是啊。】樱空释目光随着一只鸟儿走远。【今天之后,梨落就是冰族王后了,母仪三界。】

【诶,不对……】半晌淙淙反应过来眉头一皱,【兄长结婚,你竟然不在场?】

 

王即将大婚封后,冰族举国欢庆。从战争创伤中复苏劫后余生的白色刃雪城一扫因终年寒冷而层层堆砌的枯寂,长久未逢喜事的雪国被这个甘霖一般的消息滋润,沉浸在喜悦之中。

如今三界太平,立后本是顺其自然。王和梨落经历重重艰难曲折能不离不弃,终成眷属,何其美满何其可贵。这段伟大爱情当载入史册,定成千古美谈。一时无论臣民,皆交口赞颂祝福王与王后的婚姻。

从卡索在朝堂大殿之上宣布这个消息以来,面具一般的笑容就罩在了已经连续沉默数日的樱空释脸上。刃雪城的一派喜气洋洋欣欣向荣之中,没有人注意到,二王子的表情下,有什么静静的枯萎、碎裂了。

他追随卡索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颠倒磨折近百年,解救苍生倒悬,匡扶横流沧海。如今国已复,寇已逐,一切都已经结束,所有人都得到了平安幸福。最好的结局,她的愿望实现了,你的愿望也实现了。她是你的王后,你是她的王。

 

【如果我告诉你,我不希望他结婚呢?】樱空释沉默了片刻,用开玩笑一般的语气回答。他把目光从湖水转向淙淙,表情一半认真一戏谑,好像是故意作出意外回答逗趣这个凡人姑娘。

【为什么啊?打败了坏人,男女主角就应该回家结婚生孩子呀,童话里都是这么写的。】耿直的淙淙不疑有他,摸着鼻子开始回忆童话里的情节。

【你都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相信童话故事呢?】樱空释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轻得好像只是说给自己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蓦地笑了起来。他本是天人之姿,这一笑直如水仙临水自照,清丽矜傲。

【这里很美。哥哥和我,都很喜欢凡世,很小的时候和哥哥被迫流亡凡世的日子,他总是把我保护得很好…】

【是不是只要和哥哥在一起,你就一直很快乐。】笑容看呆掉的淙淙拍拍脸让自己回神。

【你怎么知道?】樱空释也是问得一本正经。

【笨呀你,世上所有的人都希望和自己最爱的亲人在一起的。比如说我,我的妹妹离开我久了是会思念我哭鼻子的。】

淙淙说得夸张,樱空释却听得专注,他的眼睛亮亮得好像蕴了水光,一眨眼就会有泪滴掉下来一样。

【是这样么…我和哥哥在一起的日子…就算是无休无止地战争中,我也并不觉得有什么。日以继夜的工作,战场上受伤…也都不觉辛苦。】

【你在战场上受过伤?】淙淙忽然觉出他的气色有些不对。【是不是还没好?】

【已经没事了。】

那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一只蕴含着火族之王本源力量的锋镝以风雷之势射向被火族用禁术召唤出的炎魔缠住双手的卡索,这支飞矢快得来不及让樱空释思考判断,他只能本能地挡在哥哥身前。箭穿透了他的胸膛,又钉在了卡索的左肩,一举伤他两人。

大婚那日离开神界,他恍然不知何处可往。他是不得不停在这里的,因为实在没有力气走路了,不得不惩戒了几个打家劫舍的毛贼之后他灵力尽失,然后一直被勉强压制住的伤势如狼似虎将他击倒。

【真的没问题吗?】淙淙担心地上下打量樱空释。

樱空释没有回答。他扶着树慢慢站起来,看了看天色。【我要走了,谢谢你。】

淙淙不知他因何道谢,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就算哥哥结婚了兄弟之间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你要相信他。】并非表面的没心没肺,她一直没有忽略樱空释尽力掩饰也藏不住的失落,但她也无可奈何,只能出声劝慰。

白衣白发的来客对淙淙略一颌首,向着葱郁山麓踽踽离开,淙淙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于林木间明灭隐现,最终再也不见。

 

刃雪城处处残留办过喜事的气息。黄昏已至,城中仍旧剔透光明,只有暮色中主人多日不在的幻影天有些寂寥。卡索站在幻影天殿的石阶前,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辞而别过了这么多天,也不回应自己的一叶竹声。不过应该是无甚大碍,毕竟以他的修为三界能伤他的屈指可数。

释,你去哪儿了,为什么还不回家?

【哥。】

身后传来一声轻快地呼唤。卡索蓦然回首,樱空释就站在他不远处冲着他漫不经心又带点纯真地笑,他的笑容总让他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面对这样的笑容,卡索到嘴边的责备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可是也不能太惯着他,卡索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明摆着在等一个解释。

【哥哥,不要生气。】樱空释顶着人畜无害的笑脸凑上来。【这几天我去婆婆那里了。大婚典礼那时我其实就在人群中看着你……真的替你高兴。】

【那你也应该告诉我一声。】卡索知他说谎不动声色没有拆穿。

【保证最后一次。】樱空释上前勾住哥哥的肩膀,将头埋入他的肩窝里。

 

数日后。刃雪城。议事大殿。

按席位就坐的列位长老和大臣们无不神色忧虑严肃,间或有讨论的低语,但听起来似乎也没出什么结果或头绪。

战争阴影再一次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重逾千钧。

无尽海彼岸,火族残余势力竟死灰复燃。据斥候情报,他们已集结所有可控力量欲背水一战,向冰族施以自杀式地最后打击。两组恩怨纠缠万年,火族虽只是强弩之末,但如果冰族此战不能有效抵挡攻势,血与火必将再次蚀染雪国冰原。

不久前结束的惨烈战争中,冰族以牺牲了三分之二的精锐兵力为代价获得胜利,此时元气远未恢复。

臣下议论不休,但卡索却始终沉默。他心中早已做好了自己领兵迎战的打算,眼下只剩如何说服这群势必会反对阻拦冰王亲自出马的长老和大臣。

【臣请命迎战。】

沉默良久后,他离席,在不同目光中神色自若地行至冰王驾前。

【我将立下军令状,率军出征,誓天碾碎火族!】

 

【哥,雪雾森林的月童优昙到了花期,我们去喝酒吧。】

就算后天一早出征,今夜也必须要为昙花喝酒的人,整座刃雪城除了樱空释找不出第二个。

是夜无云。疏朗清澈的月光倾洒如水,泠泠使森林中人好似置身海底。虽无琼筵羽觞,但月是皓月,酒是美酒。星空下森林静谧寂美,夜幕上间或有流星飞逝。

良辰好景,当浮一大白。

【释,战场上一定要……】卡索一句话未完被弟弟用手指点住嘴唇。

【哥,今夜不许提这些。要是有什么要交代的,明天再说。】

“雪饮酿”入口如饮冰雪,但确是神界十足的烈酒。倘若是凡人饮用,几杯下咽就保管要醉个一天两夜难以清醒。

【回到刃雪城之后的日子,我真的觉得…好幸福。】卡索捏着杯子面色微醺,新婚燕尔之色春风拂面。

【哥,恭喜你,娶了最爱的人。】对方闻言莞尔一笑,自斟自饮。【真是让人羡慕啊。】

【梨落身为凡人,追随我参与神族战争,一路而来吃了很多苦……我不能,负了她。】

【她是个好姑娘。】樱空释斟满一杯离席,看着夜空轻声说。言毕他举杯对月遥敬,而后一饮而尽。卡索看着观月的人,举杯默默饮尽。

【优昙开了。】像是听到了什么讯息,樱空释喃喃自语,酒杯端到一半放下,转身往森林深处走去。

卡索追在他后面。他们穿行于雪桦树和灌木丛,好像回溯这些年寂静又步履飘摇的岁月。植被逐渐茂密遮天蔽月,四周沉入昏暗晦昧。万物酣睡的夜晚,他跟着他越走越远,森林仿佛黑暗大海没有边际,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下这戴月而行的两人。卡索看着释领路的背影,没来由遗失了什么似的心中无限惘然。

忽然行至宽阔地带,四野豁然开朗。月行中天,群星垂怜。林海的边陲,手掌大小的纯白色花朵仿佛满意于月光充足的哺乳,挤挤挨挨地开放,热情而恣意。卡索从未见过有哪种花朵能开出如此盛景,神魂被这比雪国的雪更逼人的纯粹白色所摄,一时几乎忘了呼吸。

【这里还是这样美。】樱空释伸出手掌,好像在触摸花朵的芬芳。酒的后劲儿上来,让他的脸庞笼上了一层慵魅的粉色。他伫立在花海前良久无言,不知是醉于花还是酒,眼光迷蒙而潋滟。

卡索从未在樱空释的脸上见过这种平淡空漠的神情,好像世间的一切都无法在他眼中留下零星倒影,他只看得到这片开至荼蘼就夭亡的花事。

【释。】卡索默默忍下心中痛楚,展颜笑道,【这花期转瞬即逝,还好没有耽误。】

【诸行有常,万物有时。】樱空释也低头笑了笑,【哥,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也好…梨落还在里等我。】卡索将手放在弟弟,头,你也早点回去,下次花开,别忘了叫上我。】

樱空释一个人回到了原处。原本温热的酒已凉透,他浑然不觉一般,仍旧一杯一杯地饮下不愿辜负。忽然杯子举到半路又放下,他好像喝得太快被呛到,闭目勉强忍耐了一会儿,仍是没有忍住开始一声声咳嗽。咳嗽声不急促,让人觉得他已经难以呼吸。他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服,发出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弱喑哑,过了很久,筋疲力尽的他咳出一团鲜血,才终于不再受窒息折磨。血撒在酒杯里,把酒液晕成粉色。

 

时光流逝,山村恬静的日子像是在不停重复。对淙淙来说不同的是她不再追求史诗的荣耀,而是开始下笔自己的故事。她的笔触依然稚嫩,但为文叙事不再生涩,字字句句与世无争娓娓道来。没有恢弘篇章紧张情节,她只是在记录,用纸笔一行一憧憬,一字一祝福。故事中艰难时日已经过去,所有人都得到了平安幸福。

她居住地与神凡交界之处本不远,她从守界使者那里听闻神界又一次爆发战争,领兵出征的是冰王之弟樱空释。从得到这个消息以来淙淙就有些神不守舍,尽管她一度嘲笑自己杞人忧天,三界内谁伤得了灵力已经强于冰王的樱空释?但一直没得到有关他凯旋的确切消息,莫名的不安开始让淙淙已经无法下笔。

她选择去守界使者营地问询消息。营地不远,也不近。没有马匹,她徒步从日出走到正午,才得见来自营地的炊烟升起。

【大哥大哥,请问一下,半月前的神界战争冰族赢了吗?】淙淙气息还没调匀,看到有使者出现急忙上前问道。

【赢了。】被拦住地守界使者望着额头还流着汗水的淙淙一脸惊奇。

【太好了我就知道。】淙淙的心一下子轻得好像飞上了天,【樱空释王子肯定已经回到了刃雪城了吧。】

答案应该显而易见的问题守界使者却沉默了一下,他们身经百战,见惯了风浪,悲喜已经习惯不形于色。

【樱空释王子伤势过重,在战场上…身陨。】

 

跪在王座阶下传令兵拼命地忍住了想要逃跑的欲望,他顶住来自一个哀恸至极的王者给出的磅礴灵力瞬间释放所形成的恐怖压力,用尽量清晰的吐字道。

【臣擅自做主,用回梦术将释殿下死…最后的光景记录下来。】

卡索进入这个梦境。战场上被覆盖以焚毁的旌旗,独角兽的残尸,红色的火焰和血,白色的盔甲和雪离离直到天边。

他看见他的银色戎装上的大片深红色的血迹。卡索知道拼尽全力消灭的炎魔在他身上留下了骇人的伤口。

孤注一掷再次召唤出的炎魔败亡,强弩之末的火族已再无命数。

有很多冰族士兵想要拥上来查看他的情况,都被他挡在三丈之外无法前进一步。樱空释拄着佩剑一个人静静地离开了人群,没走多远有一方断崖,他在崖边停了下来。

大风猎猎刮过他的头发和衣摆,吹向他目光徘徊之处的天空尽头。刃雪城的方向。

断崖上的人对着看不见的城池留恋地伸出手。他的眼角带着万般的欣悦和哀伤。

经此一役,火族再也无法威胁到他们的刃雪城了。再也无法威胁到他的哥哥了。

而他也再也回不去了。

他看到他启唇。

【哥。】

梦境里没有他的声音,这声音直接来自于他的心底。

【哥,我一定会帮你实现愿望。】

还是幼童的樱空释转身对他说,言笑晏晏。他的身后,是大片盛开的月童优昙。

卡索终于记起,那是很小的时候,他和他在雪雾森林中贪玩,无意间发现的花海。

梦境中,卡索无能为力地目睹樱空释的指尖变得有些透明和虚幻,目睹他终于撑不下去,宛如骄阳下的残雪,身体一分一分,寂静无声地,消散。

梨落听侍女说卡索因为把一个简单短暂的梦境解读了无数遍耗尽了灵力。

她在幻影天中找到了他。两人相距咫尺,她却觉得她从未被他的世界拒绝得这样彻底。她不能确定,今后她是不是也只能站在他最遥远的身旁,只能这样看着他。

幻影天内空空荡荡的,风穿透整个宫殿。卡索从不知道王族宫殿内也会这么冷。竟然这么的冷。

【释,你为什么还不回家?】

只有回声。他忽然彻底清醒地认识到,没有释了,再也找不到他了,再也没有那一声呼唤了。他死了。

卡索坐在刃雪城的黑暗里,神情好像是坐在一座庞大华丽的废墟里。

 

尾声

【姐姐,你去哪里。】女孩看着一夜未眠伏案书写的淙淙又收拾了一些东西,担心地小声问。

【乖,在家等我,我很快回来。】淙淙俯身抚摸妹妹的脸颊,柔声安慰。

她想要去最高的山峰,追寻高处最强的风。

路过了那个村里大家都很熟悉的地方,淙淙不自觉地停了下来。那一方幽绿的湖水没有名字,湖面蝴蝶也飞,燕子也过,一切没有什么不同。

故事她已经写完,今天她要把故事交付。

她完成了的,没有战火,也没有离别的故事。所有人自始至终,都会永远和最爱的人在一起。

终于找到了力所能及的最高的山,淙淙拿起一页写满了字迹的纸张,松开手指。

诗篇中的人不知所踪,诗篇随着纸张远渡山水朝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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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cp爱好者,几乎不产出。